| 茉莉的勇气 |
| 简笔猫 |
| 他们动心了，但各自都有不继续的理由。 |
| 朱哲涛介意对方是个寡妇，莉糍介意对方带个小孩。 |
| 1 |
| “嘿，小孩！你往哪走？” |
| 莉糍看到小男孩孤零零站在雪地上，环视一周没发现疑是“监护人”，她走上前，蹲着，与小男孩平视，避免他产生对陌生人的不安。 |
| “我爸爸叫朱哲涛。” |
| 他奶声奶气地回答。 |
| 小孩四五岁的样子，戴着针织帽，毛茸茸保住耳朵那种，脸蛋依然被冻得红通，莉糍想起在广州吃过的蟹粉丸子。 |
| “哈哈哈，那你叫什么呀？” |
| 莉糍笑着，纯白色的羽绒服衬出她的几分温柔。 |
| 小孩操着一口东北本地口音，莉糍讲话是典型的江南口音，她是为了远离职场来东北旅游的。 |
| 小孩的眉头都快皱成苦瓜了也没答上来。 |
| 莉糍虽然有些疑惑，还是安慰道：“想不起来没关系，拉着姨姨的手，姨姨带你去找爸爸。” |
| “姨姨，你好温柔！好漂亮！我想把我爸爸介绍给你！” |
| 小孩眼睛亮亮的，拉着莉糍的手晃啊晃。 |
| 嗯？把爸爸介绍给她？ |
| “姨姨太老了，你爸爸不喜欢的。” |
| 莉糍无奈找个借口婉拒。 |
| 小孩更来劲了：“我爸爸更老！他好老好老好老！比姨姨还老一百岁！” |
| 童言无忌啊，果然小孩的话不能当真。 |
| 莉糍笑了笑，没把小孩的话放在心上，领着他到广播处找爸爸。 |
| “朱哲涛先生，朱哲涛先生，您的孩子正在广播处等您！请您赶快过来广播处。” |
| 广播重复了好几遍，声音特别洪亮。 |
| 没多久传说中“很老很老”的朱哲涛就火急火燎赶过来了——是一个身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，三十来岁的样子，跟自己差不多。 |
| 莉糍注意到他手上的那块表值一台中等的家用代步车，与他平平无奇的穿搭格格不入。 |
| 小孩特别激动，蹦蹦跳跳向男人的方向跑去。 |
| 一个脑袋大小的雪球从远处飞来，飞跃的曲线路径与小孩奔跑路径重合。 |
| 糟了。 |
| “朱哲涛——” |
| 莉糍脱口而出，来不及思考便冲过去背身抱住小孩，男人也是。 |
| 莉糍抱住了小孩，男人抱住了她。 |
| 雪球砸在了她的背上，她吃痛叫了出来，可见力道之大。莉糍庆幸自己下意识冲了过来。 |
| “小姐，还好吗？” |
| 反应过来的朱哲涛尴尬地抽回手，十指交叉放在胸前，大拇指交错摩梭着，神情关切，有些绅士又有些窘迫。 |
| 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。” |
| 莉糍忍不住笑：“一个小雪球而已，还隔着衣服，别担心。而且——我应该和你差不多大。” |
| “你好，我叫莉糍。” |
| 说着，她掏出名片递给男人。 |
|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，她才惊觉自己的职业病，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了，连丈夫去世都不曾放下，如今更是如影随形。 |
| “哦，我叫朱哲涛，”男人略带歉意：“不好意思，今天没带名片。我们可以加个微信，我是做服装的，如果有什么后遗症可以随时联系我。” |
| “好，”莉糍不再推脱，她指了指小孩问：”那他呢？这个小孩。” |
| “噢，这是我儿子。” |
| 男人揉了揉小孩的头：“他叫朱轩轩。” |
| 刚说完，朱轩轩就再次扑进莉糍怀里：“姨姨，我叫朱轩轩！这是我爸爸！” |
| 转而又抱住朱哲涛的大腿兴奋地说：“爸爸爸爸，我要带漂亮姨姨参观我的王子花园嘛！” |
| 王子花园，是他们家的后花园，由朱轩轩一手打造。他很骄傲。 |
| “轩轩，爸爸跟你说。” |
| 朱哲涛没有急着拒绝或者答应，而是耐心解释道： |
| “第一次见面，就邀请人家女孩子到家里，是很突兀的不太礼貌的行为。爸爸留了莉糍……姨姨的微信，轩轩下次可以通过微信邀请姨姨。” |
| 好温馨的亲子教育场景。 |
| 莉糍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，如果陈平没去世，他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。 |
| 想起亡夫，她的眼底不禁染上几分落寞。 |
| 2 |
| 莉糍没把朱哲涛客套的话放在心上，旅游结束后重新投身工作，忙碌让她将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。 |
| 再次见面，是在陈平的明朝展——一场专门展示私人收藏的，以明朝为主题的展子。 |
| 莉糍来当志愿讲解员，朱哲涛带着朱轩轩来捧朋友陈平的场。 |
| “为什么世人总爱拿张居正和海瑞作比较？有人说，明朝可以没有海瑞，但不能没有张居正，中华民族可以没有张居正，但不能没有海瑞……” |
| 莉糍站在展览柜旁，里面躺着海瑞的《治安疏》仿本。 |
| 朱哲涛牵着朱轩轩站在人群末，一眼认出了在雪地遇到的那个女人。 |
| 他注意到，女人讲解时的神采飞扬，忽然产生了好奇。他记得——莉糍是做风投工作的对吧，一名专业投手居然在这里当历史讲解员，实在很难不令人好奇。 |
| “轩轩，还记得想邀请参观王子花园的姨姨吗？” |
| 朱哲涛蹲下身，与孩子平视后问。 |
| 朱轩轩转动圆溜溜的大眼睛，想了想：“我记得！我要把漂亮姨姨介绍给爸爸！” |
| “走吧，兄弟，我们上前和姨姨打个招呼。” |
| 幼稚的话让朱哲涛忍俊不禁，他拍了拍朱轩轩的肩膀，把他当成平等的兄弟，又指了指前方讲解员的位置。 |
| 朱哲涛在教育方面一向尊重孩子的独立人格。 |
| 他牵着朱轩轩拨开人群走到前排，站在莉糍的侧后方。 |
| 陈平突然出现，不怀好意地笑：“怎么？朱兄看上了我们讲解员姐姐？总不会是你的熟人吧。” |
| “不巧，还真是熟人。” |
| 朱哲涛收回微微炽热的目光，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波澜。 |
| “别唬我啊，世界这么小的吗。” |
| 陈平将信将疑，旋即换上起哄的笑：“没事，就算不认识一会也介绍你们认识认识。” |
| 谈论间，人群散开了，今天上午的讲解已经结束。 |
| “嘿，莉糍！”陈平吹了个口哨，手臂在空中摇摆示意：“这边，这边，这边有你的熟人。” |
| 陈平的不正经从莉糍认识他开始就如此，他们已经认识快五年了。 |
| 遥想他们初识。 |
| 在一场商业酒会，陈平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富二代，莉糍是圈子里出了名的“工作女王”，当两人相遇，竟有不知名大胆人士起哄喊了句：“工作女王对上战神富豪喽。” |
| 这一嗓子引得众人侧目，莉糍注意到了陈平，陈平也记住了莉糍。 |
| 莉糍成了他胜负心作祟的势在必得——他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莉糍，风投圈都知道这件事。 |
| 终于，她主动找到陈平，只一句话就掐灭了陈平的小火苗。 |
| 她说：“我结婚了，丧偶，真的。” |
| 陈平是百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公子哥，断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。 |
| 他放弃追求莉糍，但是他们成为了朋友。 |
| 朋友一当就是五年。 |
| 莉糍走近才注意到雪地里那个孩子，以及他的爸爸朱哲涛。她表情卡顿几秒便流畅，抬起手打了个招呼：“嗨。好巧，还记得我吗？” |
| “不是吧，你们还真认识？” |
| 陈平左胳膊搭在莉糍肩上，右胳膊靠着朱哲涛，“左拥右抱”，吊儿郎当。 |
| “喂，你不会是知道朱哲涛要来才来的吧！”他对莉糍挑眉，打趣道，接着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逼问另一位：“你呢？你是知道莉糍要来才来的？” |
| “缘分，缘分。” |
| 莉糍转了个圈，灵活地从他的臂弯绕出来：“亲爱的陈平大少爷，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卸载网文软件。” |
| 陈平啧了一声，还是不信他们没猫腻。 |
| “姨姨！现在轩轩可以邀请你去参观我的王子花园了吗？” |
| 朱轩轩正眨着大眼睛，眼巴巴地望着她。时隔多日，小粉丸子似乎又圆润了一点。 |
| “莉糍小姐？我的称呼没错吧，”朱哲涛笑着，他看了看陈平，解释道：“我和陈平是老友，今天特意来捧他新展的场子，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你。嗯，确实是缘分。” |
| “我想，莉糍小姐方便的话可以来我儿子的后花园坐坐。” |
| 朱哲涛摸了摸轩轩的脑袋，继续说：“轩轩很喜欢你，我也很喜欢你。” |
| 这就表白了？果然不对劲。 |
| 陈平搭在他身上的右胳膊瞬间弹起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他：“你……” |
| 朱哲涛察觉失礼，用手将陈平震惊的脸推了回去：“我也很欣赏你。” |
| “哈哈，谢谢，”莉糍笑着，歪了歪脑袋，耸了耸肩，语调轻快：“走吧，我也很好奇王子花园到底什么样。” |
| 陈平反应过来，张开手拦住她：“哎，哎哎。东道主还在这呢！不行，我也要去。” |
| 莉糍没意见，轩轩没意见，朱哲涛当然也没意见。 |
| 3 |
| 没想到刚进门他们就遇到了“不速之客”——轩轩的妈妈，梁静。 |
| “梁静，你来做什么？” |
| 朱哲涛看着浓妆艳抹、穿着超短裙的女人，冷冷发问。 |
| “怎么？我来看我儿子，还得经过你同意？”梁静嚣张跋扈，紧接着堆砌一张笑得发假的脸，半蹲在朱轩轩面前，说：“轩轩，妈咪今天来看你了，开不开心？嗯？” |
| 朱轩轩被她浓浓的妆吓到，往莉糍身后躲去，小小的手抓着莉糍衣服的一角。 |
| 梁静愣了一下，才注意到“新角色”的存在。 |
| “哟，”她毫不在意地直起身子，顺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，面露不屑和讥讽：“想给我儿子找后妈，还得问过我这个亲妈吧。” |
| 梁静踩着高跟鞋，站到莉糍面前，捏着一副女主人的腔式：“我以为是什么小姑娘呢，也不过是个老女人。你多大？” |
| 面对挑衅，莉糍面不改色。 |
| “朱太太，梁女士，”她的声音洪亮干脆，不卑不亢缓缓道来：“不知您喜欢哪个，我就都称呼了。你刚刚问我年龄，我想我们是同龄人，那我是不是老女人你应该知道。” |
| “我无意也无心掺和你们的家事，陈平也在呢。你也认识吧？” |
| 莉糍后退一步，伸手向后摸了摸朱轩轩的脑袋，安抚着小孩。 |
| “好一张利嘴，”梁静咬牙切齿，向朱哲涛伸手，露出了最终的目的：“这个月生活费，还有刚刚的精神损失费。” |
| 朱哲涛一句话不想多说，直接转了十万给她。 |
| 尽管这个月的生活费早就转给她了。 |
| “可以走了吗？不要影响我们的好心情。” |
| 朱哲涛冷着脸下逐客令 |
| 拿到钱，梁静也不管那么多，提着限量的香奈儿包包踩着恨天高头也不回地走掉了，没回头看她的“宝贝儿子”一眼。 |
| 朱哲涛看着梁静离开的背影，心里对这个精于计算的风尘女人厌恶到极点。 |
| 五年前。 |
| 梁静还是酒吧颇具姿色的陪酒女，朱哲涛是生意小成的服贸商人，他们在酒吧遇见。 |
| 她设局将朱哲涛灌醉，再让他“睡”了自己，确定怀孕后立马躲了起来，一直到生下朱轩轩才出现。朱哲涛记得，梁静拎着摇篮里的幼小的朱轩轩出现在他家门口时，穿的也是超短裙。 |
| 他做了三次亲子鉴定，才认下这个“从天而降”的儿子。 |
| 朱哲涛拿下朱轩轩的抚养权，承诺每月按时给梁静生活费，梁静有探视权。他们没有结婚，他却不得不与这个厌恶的女人纠缠。 |
| “走吧，带陈平叔叔去参观一下王子的后花园。” |
| 陈平钩住朱轩轩的小手晃呀晃，将场地空出来，他看得出朱哲涛想和莉糍说点什么。 |
|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。 |
| 他们的目光散落在精美的地毯上，偶尔交汇的视线荡漾着沉闷的沉默。 |
| 朱哲涛看着站在阳光阴影下的莉糍： |
| 一头大波浪像一荡一荡的弹簧贴在肩头，颇有质感的米色衬衫搭配白色A字长裙，整个人显得干练又不失温柔；高跟鞋上点缀的珍珠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，她半边身子落在光下，半边身子陷入阴影处，像天使又像缪斯。 |
| 他的心突然紧绷，因为他发现了一种名为“心动”的花，也许种子早在雪地初见埋下。 |
| “你喝茶吗？”朱哲涛挠了挠头，随后手掌交握在胸前，诚恳地说：“家里有朋友送的大红袍，据说是私人茶园精心培养的，我也没喝过，我们一起试试？” |
| “当然可以。” |
| 男人微妙的转变被莉糍敏锐地捕获，她了然于心淡淡答应不动声色，走向客厅沙发的过程中做了一个决定——开门见山。 |
| “做金融的是不是都比较忙？莉糍小姐应该喝咖啡多一点吧。” |
| 风投全称风险投资，是金融的一部分。 |
| “确实喝咖啡多一点，不过说的有一点不准确——”莉糍双腿交叠端坐着，刚开始礼貌地注视着他沏茶的动作，现在将目光重新投在他的眼睛：“我应该算夫人了。呐，我结过婚，我丈夫去世了。” |
| 莉糍将朱哲涛目瞪口呆的表情和逐渐僵硬的沏茶动作尽收眼底，她突然想起陈平当时也是这副表情。 |
| “不过我没有孩子。” |
| 她耸了耸肩，玩笑道。 |
| 朱哲涛这才回过神，明白莉糍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。 |
| 此时他的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，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堵在胸口憋得他心烦意乱。 |
| 4 |
| 他们动心了，但各自都有不继续的理由。 |
| 朱哲涛介意对方是个寡妇，莉糍介意对方带个小孩。 |
| 那件事后他们没再联系，除了共友陈平偶尔的三两句调侃，他们似乎没了交集，就像两条意外相交的平行线又回到正轨。 |
| 意外地，莉糍的公司准备投朱哲涛服装公司的一个项目——这个案子由莉糍跟进。 |
| “朱先生，”莉糍穿着职业西装，待朱哲涛公司的人进入会议室便起身握手招呼：“您看起来更年轻了。” |
| 她主动提起旧识来拉近关系，这是商业谈判常见的技巧。 |
| 朱哲涛愣了愣，显然没想到蓝击风投的代表会是莉糍，也没想到她会云淡风轻地提起他们的关系。 |
| “好久不见，莉糍小姐。” |
| 旋即，他也礼貌大方地送出掌心握手。 |
| “既然是老相识，相信我们的谈判会很愉快的。” |
| 谈判很快展开。 |
| 朱哲涛公司旗下即将推出全新打造的“Z品牌”系列服装，Z品牌走的是轻奢品牌路线。在此之前他们主要走的是中低端路线，目标客户是普通家庭和大学生，因为质量价格平衡得好备受青睐，现在推出Z品牌目的就是为了让企业转型。 |
| 他想打造一条Z品牌的全产业链，把设计到生产、销售的全过程都捏在自家公司手里，这需要大量资金来支撑。 |
| “十五个点的抽成是不是太高了？” |
| 朱哲涛率先开口。 |
| 他们坐在方形会议桌的对立面，代表了不同两方的利益。 |
| “你们方案里面给的方案周期，其中包括前期设备人员的筹备、中期生产以及后期试运营过程，一共是两年。需要我们投的资金是两个亿，投资周期长，转型的潜在风险并非绿色，十五个点真不算多的，朱总。” |
| 浏览对方的企划书，莉糍轻轻抬起头与他对视，眼神中除了利益的争取没有其他，专业又干练。 |
| “我们公司的规模是数一数二的，相信你们也做过背调。” |
| 朱哲涛递过来几份文件： |
| “这是我们做的一份市场调查，目前市场上还没有一家涉足低中高三端的服装；另一份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报表，我们的债务风险低；最后一份是另外几家头部风投公司的资料，我们之所以选择蓝击风投也是看到了我们之间的适配度。” |
| 他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当然也是看到了我和莉糍小姐之间的默契度，希望我们是双向奔赴。” |
| 话落，莉糍投来赞许的眼光。 |
| 朱哲涛还真是谈判高手，条理清晰也懂得拿捏对方的心理。 |
| 最终蓝击风投让了两个点，成交了这笔生意。 |
| “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莉糍小姐喝个咖啡？” |
| 等电梯的间隙，朱哲涛忍不住邀请，他有些紧张。 |
| “走吧，”莉糍没什么意外的表情，依旧淡淡的：“轩轩呢？那小孩，我记得——” |
| “还没逛他的后花园呢。” |
| 她双手插兜，耸了耸肩，表情调侃，整个画面生动有趣。朱哲涛被她都笑了，紧张也没有了。 |
| 5 |
| 朱哲涛载着莉糍驱车来到幼稚园，路上被接小孩的家长围得水泄不通，他们只得将车停在路边走到门口迎接轩轩。 |
| 原来幼儿园门口是这样的。 |
| 人群泱泱攘攘，莉糍却因第一次见这样接孩子的场面而感到新奇。 |
| “红旗班的小朋友出来了，红旗班的小朋友出来了！请红旗班的家长到黄线处等候！” |
| 校门口的大剌剌响起，红旗班的老师便举着牌子走出来，身后跟着两队有秩序的小朋友——莉糍一眼便认出了戴着小黄帽的朱轩轩。 |
| 她激动地想往前，人群也激动地往前。推搡间，她险些摔倒在地，直到被一双结实的臂弯稳稳接住，莉糍才平复内心的激动。 |
| “你很喜欢小孩吗？”朱哲涛先是问句，接着想到雪地里挺身而出为轩轩挡雪球的小女人，给出了肯定句：“你很喜欢小孩吧。” |
| 莉糍愣了愣，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。 |
| “爸爸！姨姨！” |
| 轩轩响亮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，他正向他们的方向挥舞着小胳膊。 |
| 周围的目光顺着声音聚焦在他们身上。 |
| 空气中弥漫着安静而诡异的气息——天哪，这小孩的爸爸正在和阿姨抱在一起。 |
| 莉糍慌忙站起身，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 |
| “没关系，你去车里等我。” |
| 朱哲涛将车钥匙塞到她手心，他的语气很轻，像安慰又像哄孩子。 |
| 直到坐在车上，莉糍才松了一口气。 |
| 太尴尬了，似乎她和那个男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。 |
| 这种事情，光想一想就让人脚趾抓紧。 |
| 家长围成一团，朱哲涛许久还没开道出来，她坐在车上发呆，余光瞥到镜子里嘴巴的口红颜色淡了，便掏出口红补补。 |
| 掏出口红的时候一张黄色的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，落在座位底下——她没发现。 |
| 将莉糍送回家时，朱轩轩最舍不得了。 |
| “姨姨，”他亲近地靠着莉糍坐在后座，小手拉了拉莉糍的衣摆，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：“谢谢你。” |
| “嗯？谢我什么？” |
| “谢谢你——上次护着我。我记得，你摸了我的脑袋。” |
| 半大的人儿说得很认真，像在郑重宣告什么：“我也会保护姨姨的！” |
| “是这儿吗？” |
| 朱哲涛将车子缓缓停靠路边，记住了小区门口大理石刻的“锦绣天城”四个大字。 |
| 莉糍渐渐远去的背影在他心潭掷下一枚石子，激起无数涟漪…… |
| 6 |
| 那枚掉落的黄色，就这样静静躺在座椅下，直到朱哲涛将车送去洗，才被洗车的工作人员发现。 |
| “先生，这个是掉落在座位底下的。” |
| 他皱着眉头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，黄色的，符纸之类的东西。 |
| 他有这种东西？——很明显没有。 |
| 朱哲涛并不信佛。 |
| 他有洁癖，他的车没人坐过，除了——莉糍。 |
| 这个符纸应该是她落下的。 |
| 想着，他心中又莫名激起一阵涟漪。 |
| 符纸被一层薄薄的织物裹着，看出来是被用心对待。应该是一个很虔诚的人。 |
| 虔诚的信徒会如何感谢自己呢？ |
| 朱哲涛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无限好奇，甚至想象莉糍在他面前激动却又礼貌克制地道谢的模样。 |
| “我突然想起公司有点事，这车改天再洗吧。” |
| 朱哲涛脸上的欣喜难以掩饰，他拍了拍那个工作人员的肩膀，挑眉点头示意：“谢谢啊！” |
| 他驱车来到了“锦绣天城”。 |
| 不料想，此时的“锦绣天城”是狼藉一片： |
| 好几辆消防车鸣笛疾驰进入，后面还跟着警车和救护车，小区里的浓烟不断往外涌。 |
| 朱哲涛心里咯噔一下，丢下车子往小区狂奔，边跑边呼喊着她的名字：“莉糍！莉糍！！” |
| 一直跑到浓烟滚滚的起火点才停下，起火点是小区6单元7楼。 |
| 他站在楼下，抬头仰望滚滚浓烟喷出的窗户，浓烟熏得他的眼睛有些干涩，再伸手一摸，居然有些湿润。 |
| “莉糍！” |
| 他捏紧手中代表保护神的符纸，再一次大喊。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。 |
| “喂，”莉糍穿着睡衣，戴着平常没戴的黑框眼镜，手中牵着狗绳：“你，在担心我吗？” |
| 他闻声惊喜地回头，不管不顾狂奔过去将她用力抱在怀中。 |
| 莉糍被他的拥抱吓到，僵硬的身体随着他力度的放轻渐渐变得缓和。 |
| 连一旁的金毛都看呆，围着他们转个不停，不时犬吠两声。 |
| 很不幸，莉糍确实住在7单元，刚好是7楼，起火点是她家隔壁，她家被波及了。她现在无家可归了。 |
| 幸运地，她去遛狗了。她活下来了。 |
| 再幸运一点，朱哲涛“收留”了她和噗噗——那只金毛。 |
| 轩轩对此举双手双脚支持。 |
| 7 |
| “这间房朝阳，早上可以看到日出山头。” |
| “你先住着，明天我再给你添置家具，”朱哲涛将她领进二楼最左边的客房，将灯打开：“住多久都行。” |
| “这是，你前妻的房间吗？” |
| 莉糍自然地想到了那天那个女人，下意识脱口而出。 |
| “不是。” |
| 朱哲涛的话干脆利落，没有丝毫犹豫。 |
| 他盯着莉糍，目光有些炽热，反问道：“你在意这个？我和她没有结婚。” |
| “为什么不结婚？你……” |
| 莉糍的表情变得复杂。 |
| 有个儿子但没结婚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他是个渣男。 |
| 但是看着又不太像。 |
| 难道是女方不想结婚？ |
| “轩轩是个意外。” |
| 朱哲涛认真地解释着，他讲得很详细，因为他不想被莉糍误会。 |
| “我没谈过恋爱。你知道，谈工作出入酒吧是很正常的。我和她就是在那种场合发生联系的，我喝醉了，她怀孕以后跑了，直到轩轩出生我才知道。轩轩就是这么来的。” |
| “这样子你还介意吗？” |
| 他问得很单纯，像情窦初开的少年。 |
| 房间里情愫涌动，莉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。 |
|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只是重申那句：“你忘了，我结过婚。” |
| “准确来说，我是个寡妇。”她的瞳孔闪烁着，一阵悲伤在眼底漫开，旋即耸了耸肩，故作轻松地调侃：“我没有孩子，不过我有一条狗。它叫噗噗。” |
| 哐当。 |
| 虚掩着的门外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，打断了即将喷张的情感对话。 |
| 朱哲涛心头一紧，他快步走向前拉开门，只看见轩轩跑下楼的小小背影。 |
| 糟了。 |
| 莉糍追上去时，轩轩眼睛红红的：“姨姨，对不起。” |
| 一句“对不起”让莉糍心头一紧，她紧紧抱住这个让人心疼的小男孩。 |
| 朱哲涛也赶到了。 |
| “爸爸是不是不爱轩轩，轩轩是个拖油瓶对吗？” |
| 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。 |
| 他蹲下，沉默了一会说：“轩轩，爸爸很爱你。” |
| 替轩轩擦去脸上的泪珠，他牵起轩轩的小手：“轩轩，爸爸爱你，但是爸爸和你……妈妈之间，没有爱。爸爸把你当成小大人，所以把这些都告诉你。” |
| “爸爸！” |
| 轩轩泪奔，小爪子勾住朱哲涛的脖颈。 |
| 哭了一会，他忽然转头：“姨姨，爸爸爱你，我也爱你。姨姨你当我妈妈好不好？” |
| 莉糍眼底闪过挣扎犹豫。 |
| 她摸摸小孩毛毛的脑袋，笑着：“好啊。” |
| 7 |
| 晚上，轩轩睡着以后。 |
| 朱哲涛非要拉她在客厅喝一杯，红酒。 |
| 莉糍看着男人倒酒，不解道：“怎么非得拉我喝酒？白天轩轩说的话我没往心里去，你不必在意。” |
| “啊，不是这个。” |
| 男人将一只高脚杯递给她，玫红色的酒在杯中涡旋。 |
| 不是这个？ |
| 那是哪个？ |
| 莉糍碰了杯，抿了口酒，静静地等着男人的下文。 |
| “我怕你晚上一个人偷偷哭。” |
| 莉糍愣了几秒，讲话都有些结巴：“怎、怎么会……” |
| “我听到了，”男人叹了口气，向她的方向靠近一点坐：“我路过房间的时候听到你在小声哭。” |
|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。 |
| 莉糍屏住呼吸，大脑一片空白：“好吧。” |
| 她开了个玩笑：“我以为你要说你喜欢我。” |
| “我没说过不喜欢你吧。” |
| 没想到男人直截了当，他神情认真：“告诉你个秘密——莉糍，我确实挺喜欢你的。” |
| “嗯？” |
| “嗯” |
| “那我也告诉个秘密，我也挺喜欢你的。只是——” |
| 只是很多东西，不上秤没有四两重，上了秤可能千斤都不止。他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。 |
| 第二天，莉糍走了。 |
| 她向公司申请了去上海分公司的调度，申请很快就通过。 |
| 她走的时候，只带走了亡夫照片的怀表和噗噗，这时，朱哲涛正忙于应付又找上门的轩轩妈。 |
